两天前的深夜，中国、沙特、伊朗三国发表联合声明，沙伊两国宣布复交。这则重磅消息吸引了全球目光。由于此前官方并未提前释放相关消息，国际社会的反应甚至可以用“大吃一惊”来形容——美国《华尔街日报》网站就用“中东巨变”来形容沙伊复交的影响。

       以史为轴，从千年前的波斯霸权到百年前的宗教复兴运动，从伊斯兰革命爆发再到也门冲突，再到新世纪以来两国间频发的断交风波，都导致了伊朗和沙特间矛盾的累积，两国关系也一度被某些声音塑造为完全对立、不可调和的，成为谈及中东变局时绕不开的坎。时至今日，沙伊两国终于迈出了历史性一步，为动荡不安的世界提供了重大利好消息，赢得了国际社会肯定。

       伊朗和沙特为何握手言和？新时代应该如何看待中东关系？3月11日，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外交政策研究所研究员、中国中东学会副会长李伟建接受了潮新闻专访。

       3月10日，中沙伊三国发布联合声明。图片来源：新华社

       中东求变美国“松绑”

       沙特伊朗“北京和解”

       “我们身处于一个变局时代，伊朗和沙特的矛盾也不是固化的，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两国关系。”李伟建告诉潮新闻记者，他认为，近些年中东局势趋于平稳，沙特和伊朗重新建立外交关系，符合中东地区和平发展大趋势，是水到渠成之事。

       从地缘政治角度看，伊朗和沙特并非全然对立——2007年，时任伊朗总统的内贾德还曾访问过沙特。彼时，媒体报道指出，两个地区大国加强协调与磋商，无疑有助于缓和伊朗核危机，增进伊斯兰世界两个重要国家的信任。

       为改善紧张的双边关系，沙伊两国也付出了不少努力。自2016年断交至今，两国官员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举行了多轮对话；2022年4月底，双方在巴格达举行了推动关系正常化的第五轮对话，并对谈判前景感到乐观。

       不过，由于伊朗与沙特关系改善“一波三折”，加之长期以来美西方舆论对两国关系的负面塑造，在世人心目中将两国几近固化为“宿敌”印象，外界普遍未能预料到两国会突然达成共识，推动双边关系正常化。

       那么，两国为何选择此时和解？李伟建认为，有外部局势和内部发展两个层面的考量。

       从外部环境来看，近年来，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在中东事务方面的影响力大幅下降，对中东事务的介入和干预有所减弱，中东国家的战略自主意识和主动外交意愿不断上升。美国总统拜登上台后，曾针对中东地区发展做出很多承诺。但其时，美国国内政治和社会出现严重分裂，经济也遇到了很大问题，再加上新冠疫情、俄乌冲突等事件耗费了美国大量精力，使其无法也无意在中东投入更多资源。近些年，中国发展迅速，美国担忧其国际地位受到威胁，急于将外交战略重心转移到所谓的印太地区，更是无暇顾及中东地区。

       从地区内部看，近年来，“谋和平、求发展”已成为中东各国主流心声，也加深了各国化解矛盾的意愿。与此同时，地区国家也希望在中东新秩序的构建中扩展自身影响力，这种影响力需要靠国家软实力而非战争来塑造。

       尤其需要指出的是，以沙特、阿联酋等海湾国家为代表，中东地区一批新生代领导人已经开始“肩挑大梁”，他们肩负的重任是要加速国家发展，改变依靠石油输出的单一经济发展模式，因此他们的心思和工作重心已不在搞地缘政治博弈，而是要创造一个较好的周边环境，改善地区国家关系，为国内发展创造条件。

       李伟建认为，此前阿联酋和伊朗已经开始互相走动，共商合作，这也对沙特产生了压力，增加与伊朗言和的意愿，“这两年，伊朗、沙特都有愿望，也有共谋发展的目标，中国抓住时机做双方工作，提供对话平台，最终为两国走向和解提供了机遇。”

       也门首都萨那老城建筑。图片来源：新华社

       中东国家“向东看”趋势明显

       信任下的密集互动创造和谈时机

       沙伊两国为何选择在北京和解？得益于中国在中东地区与日剧增的影响力。

       2022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对沙特进行国事访问，中沙两国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23年2月，伊朗总统莱西访华，中伊两国签署重磅联合声明，再度开启中伊合作新篇。

       随着这些年来中国的国际地位和国际影响力的不断上升，中东国家“向东看”的趋势愈发明显。这也是中国能在沙伊和谈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原因之一——中国与中东国家间的友好关系畅通了彼此的沟通渠道，进一步为沙伊和谈提供了支持。

       此外，为防止以美国为代表的部分国家制造事端，搅浑和谈局势，中国十分重视此次和谈的保密工作，中沙伊联合声明发布前未走漏半点消息，为和谈提供了安全保障。

       “这些年来，我们秉持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大国外交理念，提出了全球发展倡议和全球安全倡议，这些倡议顺应了世界发展潮流，也符合中东地区的发展现实，赢得了地区国家的广泛共识。”李伟建说，中国始终支持中东国家战略自主，在互相尊重的基础上，与中东国家广泛合作，这就打下了坚实的信任基础，不难解释为何中国能获得以沙特和伊朗为代表的中东国家的认可，通过短时间内的密集互动，创造了非常好的和谈时机。

       沙伊握手言和后，美国白宫回应表示，沙特向美国通报了将与伊朗会谈的消息，并称美国“长期以来一直鼓励直接对话和外交，以帮助缓解紧张局势并降低冲突风险”。

       “美国没有意愿更没有能力去促进沙伊和谈。”李伟建认为，很长一段时间内，美国是中东局势的主导者，长期对伊朗实施制裁，并试图拉拢周边国家构建反伊朗联盟，目的是制造矛盾、扰乱中东局势，维护美国霸权私利。这种来自冷战时期的旧思维让中东国家受害颇深，中东国家也因此增加了改善地区关系、摆脱美国控制的意愿，“美国曾口口声声说要重返伊核协议，却不愿意放弃伊核制裁，导致美伊之间关系紧张，信任破裂；美国和沙特关系虽较好，但沙特对美国的意图始终存有戒心，未来，沙特更不会完全听命于美国。”

       在伊朗首都德黑兰，人们穿过马路。图片来源：新华社

       沙伊关系正稳步向好

       两国复交将提供更多机遇

       长久以来，在包括但不限于叙利亚危机、黎巴嫩局势、也门内战和伊拉克问题上，沙特与伊朗一直处于对立，曾有声音悲观预测，在诸多问题“悬而未决”的情况下，沙伊两国间仍有再起冲突的可能。

       “过去中东战局混乱，遗留了一些传统的热点问题，受到这些问题的影响，以伊朗、沙特为代表的各国在短期内可能无法‘一笑泯恩仇’，但双边关系和平向好的趋势不会改变。”李伟建指出，由于利益纠纷，国家间产生意见和分歧的情况并不少见，关键在于相关国家如何看待和处理这些矛盾和利益纠纷。沙伊两国在明知双方在一些地区问题上存在意见和利益分歧的情况下，依然能彼此走近，这样说明双方对这些问题的认知有了很大的改变，这也有利于问题的解决。目前两国都将缓和地区关系、推动国家发展视作根本利益诉求，原先的这些问题就不会成为双方关系发展的“绊脚石”。

       李伟建认为，伊朗和沙特复交，也将为中东国家提供了新的合作机遇，“中沙伊联合声明是继中阿元首峰会后，中国为中东发展做出的又一贡献，此后三国关系将会进一步深化。未来，各方可以携手推进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这对地区发展有着非常重大的战略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