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日报全媒体记者 罗莎莎 见习记者 许瑶蕾 通讯员 赵德刚

村集体将责任田集中承包出去，再将收取的承包金按给村中各农户划分的土地面积进行分配。然而，其中一名村民的孩子因为随母亲姓，被“村规民约”认定为“非本族人”，不能参与分红。

近日，江苏省淮安市金湖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这起案件，认定孩子随母亲姓符合法律规定，未违反公序良俗，分配方案的相关内容剥夺了孩子与其他村民同等的财产分配、收益权，故判决撤销涉案分配方案的违法条款，支持孩子获得村组集体经济收益。

孩子随母姓无法参与分红

2021年5月7日，柏树村村民柏国友的二儿子出生，出于对妻子梁桂英的深厚感情和预先承诺，柏国友决定让孩子跟随母亲姓梁，取名梁亮，并在同年6月12日将孩子的户口落在了柏树村，一家人沉浸在幸福喜悦之中。

谁也不会想到，让孩子姓梁这个决定，将给这一家带来两年之久的烦恼。

柏树村村集体共有80亩的责任田集中承包给别人，村里每年会将收取的承包金给各农户划分的土地面积进行分配。2021年底，柏国友喜滋滋地来到村部领取村里的集体经济收益分红，却被告之其二儿子梁亮出生不久，无法参与分配，要等来年定了新方案再说。

到了2022年底，村里又要开始集体经济收益分红，柏国友再次来到村部，村民组组长柏正雷告诉他：“村里开会研究过了，按照新的分配方案，你家娃娃跟妈妈姓，不算本族人了，不能参与分配。”

“我儿子的户口就落在村里，哪能说不是本族人？”柏国友很不理解。“这个是村里讨论一致通过的，这规定也可以说是‘村规民约’，等下次村里开会看看能不能改，今年肯定是不能变了。”柏正雷说。

2023年1月，柏树村召开户长会议讨论新的收益分配方案，而梁亮却因“非本族人”身份再次被拒之门外。

“村规民约”因违法被判撤销

柏国友认为，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合法，决定再次求助柏正雷。柏正雷拿出村里集体收入的分配方案，柏国友又看到那刺眼的规定：本村小人口（未成年人）需同时满足两个条件才能参与分配：一是必须拥有本村户籍且与户主（父亲或母亲）登记在同一户口本上；二是必须随家庭户主（父亲或母亲）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村里也有村里的规定，如果照顾了你的儿子，就是坏了规矩，那以后村里的工作就不好开展。”柏正雷真诚又严肃地说。

“我就不信，村里的规定比法律还要大！”无奈之下，柏国友将柏树村组诉至法院，请求撤销柏树村2022年和2023年《集体收入分配方案》的问题条款，同时给付自己2022年和2023年集体经济收益。

庭审中，被告村代表仍以“宗族观念不能容忍跟随母姓”“村规民约属于民主自治”等理由进行抗辩。

金湖县人民法院法官邹正斌经过实地走访和认真研究案卷后认为，村里的这条规定确实有问题。梁亮系柏树村的集体经济组织成员，依法享有收入分配权。梁亮系未成年人，选择随母亲姓氏符合法律规定，也未违反公序良俗。柏树村组从宗族观念出发，作出的分配规定侵害了原告柏国友的合法财产权益。柏国友作为集体经济组织成员，依法可参与集体经济组织收入分配。

据此，金湖县人民法院撤销柏树村2022年和2023年《集体收入分配方案》的第1条第2款，判决柏树村支付梁亮集体经济收益计4396.39元。该案判决已生效，双方均服判息诉。

能动履职提升村民自治水平

该案虽已结案，但邹正斌心里仍放心不下。盘点近年来审理的案件，类似的“村规民约”还不时出现。4月11日，他再次来到柏树村进行回访。

在柏正雷的家门口，邹正斌和同事们与十多名户主们围坐一圈进行以案说法，不少村民也觉得“那条规定”确实应该废除。得知梁亮的钱已补上了，邹正斌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村民自治中，确实需要制订一些规矩。现在看来，制订规矩不能凭想当然，合法是前提、是关键。关于梁亮的那条规定已被修改，现在看来，这还不够，我们要举一反三，适时召集村民对村里的有关规定逐条议一议，不合法的都要改。”村委会主任陈培时看着邹正斌说，“邹法官，到时要请你们来一块议。”

“我会结合案子边讲边议，大家可不要嫌我话多咯。”邹正斌一句话惹起村民哄堂大笑。

“基层法院肩负着服务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重大责任，应当能动履职、公正司法，充分发挥自身的法治优势、地利优势、人才优势，帮助辖区村镇规范‘村规民约’，提升村民自治水平。”金湖县人民法院院长徐冬然说。

乡村振兴，乡风文明是保障；文明乡风，移风易俗是关键。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研究室主任张志成认为，通过本案判决，一方面，明确了孩子随母姓的正当性。姓氏体现着血缘传承、伦理秩序和文化传统，孩子享有随父姓或者母姓的选择权。另一方面，强调村民自治应在法律框架范围内进行。村规民约以及村集体的决定等不得与宪法、法律、法规和国家的政策相抵触，不得有侵犯村民的人身权利、民主权利和合法财产权利的内容。（文中当事人均系化名）